建安村里住着一个樵夫,他有个特别的姓氏:粘。偏偏这个粘樵夫长了一只特大号的鼻子,几乎占了他脸的三分之一,看起来滑稽滑稽,他虽然年纪老大不小,却童心未泯,特别爱和孩子一起玩游戏,村里没有一个孩子不喜欢他,因此给他起个有趣的浑名,叫他「粘鼻涕」。
粘鼻涕每天都用长长的竹篙,撑着爹爹留下来的小船,捧着爷爷留给他的一柄老斧头,到小溪对岸的山上砍柴,再将多余的柴木拿到市场卖了,买些米盐青菜回家;不过,粘鼻涕力气蛮、食量也豪,这么点食物实在塞不满他的肚皮,也解不了他的馋。他有一个梦:哪日要让他挖到宝发了财,他就去买十斤黑猪肉、三斤大面饼,请他老娘卤上一锅红烧东坡肉,吃到撑满肚皮打饱嗝为止,那才过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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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里,粘鼻涕一样划小船,过溪上山砍柴去,但今天不知怎的,老感觉斧头有脾气,总使不够力。
「老斧头呀老斧头,瞧你这把老骨头,沾满尘土染了锈,我看呀,不出今年底,你就连小树苗都砍不动喽!」粘鼻涕嫌弃地挥着老斧头。
话刚说完呢,老斧头突然自动弹起来敲了他的大鼻子一记。「哎哟谁打我?是哪只泼猴在捉弄我?咦?奇怪,没有猴影呀?那到底是谁打我?哎哟,痛死我啦……」
砍完林木,粘鼻涕又去伐一棵果树,这回老斧头又准又快,三两下就把带果实的枝干顺利砍落。粘鼻涕开心地赞美说:「老斧头呀老斧头,不愧是个老英雄,砍起树来真利落,赶明儿我要想娶媳妇,就全靠你了呀!」
听到粘鼻涕想娶媳妇儿了,老斧头突然咕咚咕咚滚了起来,粘鼻涕心急大喊:「喂!等等我呀!你可别走丢了呀!咱全家都靠你了呀……咦?这是啥?」
粘鼻涕的脚边,突然滚过来一个亮亮的小东西!他拾起来一瞧,哇!好像是一枚指甲大的金币耶!
笃笃笃、扣扣扣……粘鼻涕看见老斧头正对着一棵大树的根部用力砍着;树根的裂缝间隐约露出来一个咖啡色的老瓮,还滚出一枚枚金币来!粘鼻涕见了,马上沿路捡拾,原来,这个瓮因为长斜了,金币才会滚落出来;粘鼻涕将上衣脱下,把金币捡到衣服里兜着,开心极啦!他走过去想把那瓮整个抱回家;岂料才刚刚把瓮扶正,树洞就整个闭起来了,任凭他再怎么掘怎么挖,树洞就是打不开!
「真可惜……哎,有了!我回家去叫人来帮忙!」粘鼻涕立刻跑回家,叫村里他那些孩童玩伴们回家拿斧头的拿斧头、带锄头的带锄头,一起回到那个地方。
「来呀!咱们一起挖!有财大家发!」粘鼻涕喊着。只见他领着一群小朋友兴高采烈地挖着;没想到,树根是挖开了,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大瓮了!
「真是的,我原先想,要是大伙儿都能分到那些金币,咱们就都可以买十斤黑猪肉、三斤大面饼,一起吃到打嗝了,谁晓得那瓮竟然不见了……」粘鼻涕懊恼地说。
「没关系没关系,咱们只要健健康康的,每天做游戏就挺开心了,不发财也没关系嘛!」孩子们反过来安慰他。
粘鼻涕垂着头回到家,越想越难过,他娘见他闷闷不乐,问他怎么啦?他一五一十说了。他娘听了点点头,安慰他说:「不要紧,你先前不是兜了一上衣的金币吗?咱们就拿那些分给孩子们,这样不就好了吗?」
「可是,那原本是要拿来娶媳妇儿用的;而且我也想让您老人家过过好日子……」粘鼻涕还是有些沮丧。
「不要紧不要紧,缘份这事不能强求,有钱不见得就能娶到好媳妇呀。」粘大娘安慰儿子说:「娘呀,过这样的粗日子过惯了,你要我穿金戴银给人伺候,我反倒不习惯!而且你瞧,多少人因为太有钱,反而遭了贼、遇了害,有钱有啥好处?不如平平淡淡过日子,娘还安心点儿!」
粘鼻涕一听,觉得娘说得很有道理。母子俩于是将衣服摊开来一数,哗!足足有五百个金币!于是,粘鼻涕用这些金币,给每户穷孩子都起了新房子,足足有两百一十七间;还盖了学堂,给孩子们请了先生,全村都是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;,还剩下一个金币,总算给粘鼻涕圆了心愿:他娘卤了好大一缸红烧东坡肉,买了小山也似的大面饼,让粘鼻涕跟全村子里的人,统统都吃到打饱嗝。
村子里的人合送他一套崭新的斧头,据说是请的铁匠,用的材料打制而成的,代表全村人对他感激的心意。
那一晚睡前,粘鼻涕将退休的老斧头高高挂在墙上,对它说:「老斧头呀老斧头,千般感激万般谢,不能诉尽我心窝,总之,虽然媳妇没讨成,但是大伙儿都欢天喜地迎向新生活,这都要谢谢您的功劳啦!」
说来奇妙,晚上,黏鼻涕做了一个奇特的梦,梦里有个人告诉他:「你找到的那瓮金币,其实是有主人的,只是因为那个瓮被雷打歪了,漏了金子出去,所以才花五百个金币请你来把他扶正;没想到你不贪财,多行善事,以后上天一定会厚待你的。」
粘鼻涕一觉醒来,不大明白梦里那人所说、上天的礼物是什么,过了一阵子,他恢复了平日的生活,划船、上山、砍柴……就和之前的一模一样;不同的是,村里多了读书声,而那些受他济助的贫穷人家,也经常拿肉来请他吃,粘鼻涕总算可以天天吃个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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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年过去了,有,粘鼻涕从市集上回到家,厅里有位姑娘坐着在等他;她说,她要找一位粘大善人。
「我姓粘,请问妳是?」
那姑娘一听就是眼前的他,两团酡红像晨曦一样飞上了她蜜桃般的脸颊。
「我哥当年受了您的帮助,今年考上了举人,我特地要来谢您的……」
「不敢不敢,那是妳哥会读书!呵呵,我也很替妳哥高兴!」
姑娘害羞地低着头,粘鼻涕也拚命搔头看着地下,突然,他瞧见那姑娘穿着一双金色的绣花鞋,心中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应,好像有一种缘份,醺醺然地飘进他心里。
「听说,」姑娘害羞地开了口,温柔的声音像溪谷里的黄莺那么吸引人:「您当年发现了一棵老树,树下有老瓮……你愿意把这个神奇的故事讲给我听吗?」
「愿意!愿意!叫我讲一辈子故事给妳听我都愿意!」粘鼻涕情不自禁地说。说完他发觉自己太真情流露了,羞得连脖子都红通通的。
然而,那位姑娘却好像不介意,只是低下头红着脸笑着,往屋外慢慢地走了出去;粘鼻涕跟了上去,与姑娘并肩而行:「我跟你说啊,当年,我划着我爹爹的小船、捧着我爷爷的老斧头,到建安溪对岸的山上去砍柴……」
两人渐渐步入晚霞里,屋里,墙上的老斧头突然「兜兜兜」地敲着墙壁,好像在高兴地鼓掌,又像是在起舞。